集中营之恋
千里明月 · 2008-05-09 12:11 · 18335 次点击
【出处】:读者文摘【国家】:美国
他俩在罗马游览,就像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他们手拉着手,走来走去。他们将印有圣彼得大教堂的明信片寄给亲友。他75岁,她65岁。
然而,他们的结合极不寻常。普力摩·格拉塞利是意大利人,丽达·狄托兰科则是乌克兰人。他们是在一个德国集中营里相识的。当时他们交谈所用的字汇只有10~15个字。但他们彼此相爱,后来还一同逃过了轰炸和大火。可是,他们终于分开了。她被送返苏联的故乡小镇,而他则被遣回意大利。近40年来,他们彼此只在脑海中留下记忆。直到有一天——且让他们用自己的口吻讲出他们的故事吧。
普力摩:我于1909年2月5日,出生在马塞拉塔市附近的圣安哲娄乡村。我家务农,只上过3年学校便跟着父亲在田里做工。
14岁时,我到罗马做了马车夫。我经常和住在同村的一个女孩子通信,后来我们在1933年结了婚。
1942年,我再也不能忍受当马车夫的生活。那时邮政局正招考工友,我参加了一项考试后被录取了。可是,接着而来的是冷水浇头的问题:
我被军方派往莱比锡,1942年6月22日午夜到达。第一桩工作是给一个集中营建立一道铁丝网围墙。
丽达:我于1919年1月21日生在乌克兰的维尼萨。家人务农。我有三个兄弟和一个姊姊。我喜欢在向日葵丛中跑来跑去,也喜欢读书。长大后我参加了一个医疗辅助员训练班,同班的一位同学追求我。他是战争爆发时最先被征召入伍中的一人,也是第一批战死者之中的一个。
1941年,我的几个兄弟全都离家到芬兰,基辅和波兰服役。我父亲早已去世。家里只留下母亲、姊姊和我。德国人来后搜索每一个家——凡是年轻的都被送往德国。我姊姊爬到树上,藏身于枝叶之间。他们虽然捉到了我,但我在车站的一片混乱中逃脱了,在森林中生活了好多天。由于饥饿难熬,有天晚上我偷偷地回到家里,不料又落敌手。我被押往莱比锡的途中,在运牛车上过了6天。
普力摩:我到达莱比锡后两日,囚犯来了。她们全是俄国女孩子,在运牛车上关了6天后已变得不成人形,简直像一群锁上脚镣的鬼。接着我们得到警告:不能和她们谈话,她们是敌人。我心想:即使她们是朋友,又有谁会说俄语呢?
有一天,这些女子中有一个用手势叫我脱下衬衫给她。为什么?她只是微笑。原来她想替我把它洗干净。
丽达:在我看来,那些工人也象囚犯。我觉得其中一个似乎比较和善,而且比较愿意帮助人。我设法让他明白我愿意替他洗衬衫。因为我喜欢他。我和普力摩就是这样认识的。
有一天德国人告诉我们说,有些乌克兰人现在和德国人携手作战。因为这样,我们便获得了可在星期日外出的权利。
普力摩:我常常和丽达在集中营外消磨星期日,就像一般情侣一样。但那里并非乐园。莱比锡被轰炸得很厉害。一颗炸弹命中了囚犯的棚屋。虽然女孩子们躲在防空洞里安然无恙,但她们仅有的一点点财物亦已化为灰烬。于是,我的军饷便花在为丽达购买东西。
丽达:普力摩曾警告过我,说他是有妇之夫,而且已有了孩子,战事一结束他就要回去。但是,我们都认为在这场战事中不会生还,似乎不必顾到过去或将来。我们可以毫无遗憾的彼此相爱。
普力摩:战事结束了。结果我们还活着。
丽达:战后,我的兄弟中只有一个回到了维尼萨,他已四肢残废。由于只有我能够工作,因此我便成了一家之主。结婚么?的确有人向我求过婚。但是我觉得我已经结婚了。我只要有一天空闲,就跑去看我的一位亲戚,她是个在修道院里做杂役的修女。俄国人常说的“苦恋”,正是我所尝到的滋味。
30多年过去了,这时普力摩已成为鳏夫。他的皮夹子里仍保留着丽达的通讯处,于是决心写信给她。可是,他的信须经人翻译,而那位译者要不是写后忘记了投邮,就是以为这个老头子所说的话只是开玩笑。最后,普力摩于1981年往维尼萨寄了第二封信。
丽达:我一看邮票就知道是普力摩寄来的。信里说,如果我仍然是自由之身,而且还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结婚。我不禁哭了起来,而且大哭不止。我眼前出现的是个奇迹,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接受。我的家人明白了这个情况后,叫我要分清楚道理:幸福纵然迟来,也不可将之抛弃。
普力摩:一个月后,回信来了,丽达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安排在维尼萨一家旅馆见面。我开着汽车出发了。
普力摩花了6天工夫,穿过南斯拉夫和匈牙利进入苏联,终于抵达维尼萨的观光旅馆。在那里等候的是丽达:一个穿着花裙、裹着头纱、穿着厚羊毛袜的老太婆。她虽然立即便认得出是他,但几经辛苦才鼓起勇气喊道:“普力摩,普力摩。”
普力摩:她的声音一如往昔,仍然是在轰炸下和在集中营里的那副声音——是当时唯一有生气的声音。
在获准结婚之前,普力摩必须呈交盖有政府正式图章的文件。1983年秋,他先到苏联驻罗马领事馆办好手续,然后再开车到苏联边界。那里的一位海关人员数了又数那些图章,结果还是少了一个。“我回国去办。”他说。说罢便掉转车头,飞奔驶回意大利,在圣多那市附近,他因为在驾驶中打瞌睡,以致车子冲出道路而坠入沟中。他断了3根肋骨,脊椎破裂,脸上也给撞伤。普力摩苏醒过来后,终于取得了缺少的一个图章。
1984年1月10日,普力摩和丽达先在维尼萨市政厅结婚。3个月后,这对夫妇再前往普力摩的故乡圣安哲娄,在天主教堂举行婚礼。
普力摩:她以前只知道她自己的东方正教。我告诉她:“我是基督教徒。”
丽达: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我已答应追随我的丈夫——即使跟进一个天主教堂也没有关系。现在,普力摩与丽达在圣安哲娄快乐地生活。在语言方面,他们还有一点问题,不过丽达的意大利语正在进步之中。普力摩的俄语也略有进展,但进步不大。没有关系。他们的爱已深挚到超过了语言所能表达的程度,过去如此,现在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