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乔丹老师

  千里明月 ·  2008-05-10 08:51  ·  35309 次点击
【作者】:玛莉·H·菲特利尔
【出处】:《海外星云》

妈妈在唤我,并且用手紧紧抓着我的下巴,要我打起精神。我惊醒过来。知道一定已近午夜了。她脸色严厉。“玛莉,”她说,“你的功课未做呢!”
那时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做好功课,没有把作业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好让她做完第三份工作,真正下班回来时检查。“妈妈,我睡着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那么,现在就起来把功课做好。学业最重要!”她说着,终于放开了我的下巴。
我吃力地爬下床来,拿出书本和功课,埋头把作业做完。但我一边做,一边不禁感到很气愤:为什么好像总是针对我,对我特别严厉?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的感受,只不过是我从不说出来罢了。你是不能跟妈妈理论的,你只能照她的话去做。我做完功课,递给妈妈审核时,她已在摇椅上打起瞌睡来了。她天没亮就去上班,到这时候已工作了一整天,身心疲累了。
我的母亲约瑟芬·哈伍德原来的梦想是当护士。可是,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她念到小学六年级便辍学,开始出外找工作。
小时候的事,我最早记得的,是我们在弗吉尼亚州阿尔塔维斯塔那所舒适的房子。那是一座漂亮的平房,有个小小的院子。父亲在建筑公司工作,一家过着幸福的生活。我刚满3岁,姐姐安便带着我一道上学,好让妈妈出外替人帮工。后来爸爸病倒了,因为阿尔塔维斯塔没有医院,他要到离家40公里外的林奇堡去住院就医。
我们经常和妈妈乘坐火车去林奇堡探望爸爸。妈妈总是带些洗熨好的睡衣和在院子里摘下来的鲜花给爸爸,我们就只带在学校里画的图画。可是爸爸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在回程时,我们常看到妈妈强忍着眼泪。
不久,爸爸就去世了。因为我们没有买保险,妈妈每月又只拿18元寡妇补助金,所以没有钱付医药费。我们把房子卖掉了,搬到林奇堡去。在那儿妈妈除了替几家教堂打扫清洁之外,还在三个家庭做帮工,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
记得有一年,在一个晴朗的9月天,安和我赤脚走路上学,因为我们的鞋子都破烂了,妈妈没有钱给我们换新的。校长看见我们的样子,扬扬眉毛,但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我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也没有。到第三天,他在门口等着我们,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穿鞋子?”
我们解释说,妈妈没钱给我们买鞋子。“那么,”他说:“你们回家去;我们不能让你们赤着脚上课,告诉你们的妈妈吧!”
安拖着我的手,掉转头便回家去。但我天生比较顽皮,提议不如到附近的玉米田去玩。
在林奇堡这个小镇,流言蜚语比电报传得还快。平时,我们下课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们了。这次妈妈见到我们时,皱着眉头,像根柱子那样僵直地站着。她问我们哪里去了,我怕触怒她,于是编了一个故事来骗她。随着她哭了起来。“你们今天没有上课。”她说。很明显,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告诉我们,接受教育是多么重要,还说决不要以贫穷为耻。“问题不在你穿什么,而在你是怎么样的人,”她说,“那才是重要的。”几天后,她拿到薪水,便用本来准备拿去付爸爸医药费的钱,给我们买了新鞋子。
二、妈妈和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所以我们都珍惜每一个和她相处的机会,特别是在朗读课文给妈妈听的时候。每逢这时候,我总是爬进妈妈的被窝,一轮到我朗读,我就紧挨着她,直到轮到另一个姊妹朗读时才让位。
虽然我很爱妈妈,可是她待我却很严厉,使我感到她很疼爱其他的姊妹多些,而我永远也不能得到她的全心眷顾。妹妹玛莉安是妈妈的养女,是她生母去世后我家才收养的,但玛莉安受到的优待似乎是我从来没有的。
不过,妈妈却给了我一份毕生受用的礼物——养成心境愉快的习惯。因此,我那小小的心灵世界虽然不是无忧无虑,但也不是不开心。我爱说话,但对这一点,我中学二年级的英语老师乔丹小姐却大不欣赏了。
乔丹老师对学生十分严厉。她身高1.65米,身材瘦削,头发往后梳,看起来像匹马。她架着半圆形的眼镜,一发怒便垂下头,目光从镜框之上直射过来。她这样一看,你就会感到气温直向下降。
有一天,上她的课时,我在滔滔地说话,不知道她已停下来,绷起脸向着我:“下课后来见我。”
后来乔丹老师低声向我解释,但语气非常坚决:“我讲课时你要留心听讲。我要罚你写一篇1000字的文章,讨论教育及其对经济的影响。”她说,“下星期三交给我。”
我按时交了。我深信是篇好文章,会得到她的赞许。但第二天上课时,她的目光从镜框上向我射来,叫我走上去把文章领回来。“回去重写,”她说,“记着,每段应以主题句开始。”她第二次把文章发还时,把我用错了的文法都改好了。第三次是改拼写,第四次是改标点符号。第五次,她还说我的文章卷面不够整洁。我真给烦死了!
这一次,我把整篇文章用墨水笔慢慢重写,并且在四周留下宽阔的空位。她看到文章时,摘下眼镜,微笑起来。她终于把文章收下了。之后,我便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大约两三个月之后,我又在上课时说话,有的同学对我说:“玛莉!静一静!乔丹老师盯着你!”我抬头一望,又看到她脸上那副严肃的表情。“玛莉,你听到我说什么吗?”她问。
“对不起!我没听到。”我四周张望,希望有个同学低声把答案告诉我,但没有人这样做。
乔丹老师继续说道:“我刚才说,在全市的征文比赛中,优胜者已经揭晓。”她顿了一顿,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接着说下去:“我很高兴地告诉各位,玛莉在征文比赛中得了季军——她写的是教育对经济的影响。”
我又惊讶,又激动。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奖。多年后我把那件事告诉一名记者,他把我说的话都登在报上,包括我对乔丹老师的外表毫不恭维的描述。后来乔丹老师写信给我,说她的外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学到的教训。的确,在我反复地重写那篇文章时,便开始了严格要求自己。
乔丹老师的信感动了我。除了妈妈以外,她是世上我最喜欢的人。
第十年级结业前的学业测验,我在全班中名列第五,所有老师都鼓励我上大学。但那是个难以实现的希望,我根本就没有钱念大学,不过我还是申请了,并被彼得斯堡的弗吉尼亚州立大学录取。
举行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妈妈也出席了。她感到特别自豪,因为我是家里第一个念完中学的孩子。妈妈坐在前面,我接过文凭时,她含泪微笑着。
这奇妙的时刻还不算是当晚的高潮,令我惊奇的是,他们又叫我的名字,并且不停地叫着。每次都宣布一项大学奖学金的名称,由大学学会、商业机构、教会等颁赠的一项又一项奖学金,一共1500美元。那时,一辆汽车的售价约2000美元。我终于可以上大学了。
事前,他们并没有告诉我和妈妈,但我想,乔丹老师一定知道的,因为她在点头微笑,好像在说:“看,严格要求自己能带给你什么!”

在大学我主修商科教育。我不断取得奖学金。但是因为家穷,暑假还要去当“暑期工”。在大学里,我也听到别人评论我朴素的衣着。我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别人穿过或是妈妈给我缝的。我牢记她的话:’问题不在你穿什么,而在你是怎么样的人。”可是我还是常背着人落泪。但我知道,与妈妈为我所受的苦相比,我的一点困难实在不算什么。
当研究院里的一些同学明白了世代以来的种族歧视实在害人不浅时,无不大表愤怒。但乔丹老师那番有关自律的教诲,使我免受困扰,仍能专心学习,而妈妈的一言一行,也使我心平气和,既不发怒也不沮丧。“玛莉·爱丽斯,如果你对世事感到不满,就要尝试改变它。”她说,“如果你给击倒了,便要站起来,从头开始!”
自此以后,我从妈妈和乔丹老师那里得到的教诲、力量和本领,便成了指引我行事做人的明灯。我在亚历山大港任教多年所靠的是这些,最近出任全国教育协会会长所靠的也是这些。我一直希望能够像妈妈那样坚韧不拔和乔丹老师那样头脑清醒。我在消灭种族歧视的斗争中,在代表老师争取权益时,开始认识到妈妈的顽强不屈、锲而不舍是多么重要。但在这30多年来,仍有一件事情不断折磨我。
有一天,妈妈来探望我,一家人吃完饭后,妈妈和我并肩站着洗锅盘。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妈妈,你为什么待我总比其他姐妹严厉?”她放下毛巾,仿佛在沉思,但没有说什么,我一面等,一面感到妈妈在和强烈的情感搏斗着,想找出答案,但那天她没有回答我。
第二天早上,妈妈和我坐在餐桌前,望着窗外的花园,我们在闲聊,之后,我又替妈妈和自己添了些咖啡,我们默默地再坐了一会儿,而后,妈妈像以前那样,不慌不忙地抓着我的下巴,望着我的眼睛,说道:“玛莉·爱丽斯,你昨天提出的问题,我一直在想怎样回答你。你心灵力壮,意志极为坚强。就是因为你才高,会有更大作为,所以我必须对你严厉些。更重要的是,你要尽量念好书,因为我知道你会成为众望所归的人物。这就是我的答案。”
“妈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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