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暑假我卖冰棍
千里明月 · 2008-05-10 08:57 · 17001 次点击
【作者】:隽康
凄风苦雨的清晨,我随父母亲赶到河堤旁。混浊汹涌的山洪咆哮着肆虐过我们赖以维生的田地;台风带来暴雨,暴涨的河水早已把我们在河边的三分多田地扫成河床了。父亲无力地倚着桥栏,空洞的眼神凝望着无情的滚滚浊流。我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旁,小小心灵也驮着沉沉的重担,面对着滔天巨浪,我已意识到尾随无情洪水的将是更艰苦的日子了。
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的父母亲,只得四处奔走谋零工,换取微薄的工资作生活费。我当时准备升初三,不禁发愁下学期的学费不知如何筹措,但看见父母亲紧锁的眉头,又不敢开口。
一个骄阳正烈的午后,我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摇铃声打门口响过,是卖冰棒的铃声!我冲出了大门,一位背着冰桶的老伯,正缓缓地走过被日头晒得软熔熔的柏油路。我灵光一闪,自己也可以去卖冰棍啊!这样,学费不就有着落了吗?
我兴奋了整整一个下午,等着双亲回来好跟他们商量。母亲听着我的话,眼圈就红起来了,她搂了搂我骨瘦如柴的身子问:“你行吗?”
“可以的,”我说,“至少我可以试试!”
于是,父亲从徐伯伯那里借来了他以前卖冰棍时用的摇铃。第二天一早,我就一个人赶到镇上的“锦瑞香制冰所”去,跟老板表明了来意。老板看我又瘦又小,特地挑了一个最小号、一次装50支冰棍的冰桶给我,还建议我说:“先装半桶好了,卖完了再回来拿。”我背起了冰桶,提着摇铃,走向街心,霎时间,仿佛街上的行人全都向我望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低头疾走,怕见到熟人。
“卖冰棍的,喂喂,卖冰棍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我才惊觉到有人在喊我。微微一抬头,原来我早已走出了市区,到了乡间的道路来了!
“哎,你到底卖不卖啊?”一个庄稼汉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刚从田里跑过来。我连忙放下冰桶,心头止不住的兴奋像大鼓猛锤。
“卖,卖呀!”我打开冰桶,“你要什么的?”
“绿豆的好啦。”他说。我为他递上一支绿豆冰棍,他抹着额头的汗,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1元钞票给我。糟糕,我没准备零钱找人呢,我嗫嚅地问他:“你有没有5角的?我没零钱找你呢?”
“唔,没零钱找呀,那我吃两支好了。”没想到他竟这么大方,真教我喜出望外,我连忙掀开冰桶,再恭敬的给他添一支。目送着他一手一支冰棍,踩着阔步下田去的背影,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张钞票对折好放入口袋,心里真是乐不可支,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亲手赚的钱啊。上学期开学典礼时,校长说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一开张就卖了两支,也算是好彩头了,一支冰棍赚2角,两支赚4角,心头这样盘算着,原本的羞赧、胆怯,顿时褪去不少。我猛地摇响手中的铜铃,“叮当,叮当”地一路向前跨步走去。
太阳渐渐爬高,威力十足地烘烤着大地。汗,涔涔地滑落,我丝毫不觉得辛苦,倒衷心希望太阳越猛越好,越热的天,人们才会更渴盼吃一支凉透心的冰棍呀!
每当一句“卖冰棍的”响起,都会激起我无限的欢欣,因为这一声亲切的招呼,可以让我赚进两角钱,甚至好些个两角钱。我不仅要耳听八面,还得眼观四方,如果有人站在远远的田埂上,挥舞着手中的斗笠示意,我便得赶紧飞奔过去。一个上午下来,25支冰棍顺利地卖光了。我好像吃了颗定心丸,背着空的冰桶,高兴得几乎一路跑回家去,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禀告双亲。
午饭后,我回到“锦瑞香”:“老板,再拿25支!”“都卖光啦?”老板微笑的眼神中,含有嘉许的意思。我有点儿得意地点点头。
下午的柏油路面,烫得粘人脚板,我尽量靠着树底下走,遇着没有树荫的路段,就只好一跳一跳地小步跑过去。
前面水田里有十几个农人正在除草,我试着上前兜售。年轻的农夫们看见冰桶上“锦瑞香”的字号,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闹着要“头家”请客。身为“头家”的老伯,直起身子说:“好吧!就歇一会儿,每人吃根冰棍吧!”一眨眼的工夫,冰桶空了一半,我接过“头家”的钱,连连道谢。
下午的生意做得比早上更顺利,4点钟不到,我就回到店里跟老板结帐,这一天共赚10元。我把钱握在手中,心头有股踏实的感觉,吹着口哨走向回家的路。晚上,我把钱交给父亲,父亲说:“你自己收藏吧,交学费要用的。”
一个多月的卖冰生涯令我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许多。经过一个暑假的磨炼,我的确成熟多了。
我听过不少人对我赞美“锦瑞香”的冰棍好吃,偶尔,我也会食指大动,极想尝一支看看,尤其是在烈日当空、背着冰桶走得唇干舌燥、脚板既烫且麻之际。可是继而一想,一支冰棍本钱3角,必须卖出两支才能赚回来时,我就不得不压抑欲念,舍不得吃它了。那个暑假,我卖了几十天冰棒,经手拿进递出的冰棍,少说也有2800多支,可自己却从未曾尝过它的滋味儿究竟有多甜美。
开学的前一天傍晚,我在冰所清洗用了一个多月的冰桶,心中竟充满一股依依不舍的感情。结帐后,我向老板说,我的卖生涯要暂告一个段落了。老板说:“好好读书吧!如果需要,明年暑假欢迎你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