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被困记

  千里明月 ·  2008-05-10 09:13  ·  34451 次点击
【作者】:M·REiss
粘稠的淤泥像老虎钳般把他紧紧地夹住。在他头顶上盘旋的直升机究竟能不能把这个不幸的猎人救出?抑或会把他分尸两段?
那是1981年9月1日,猎野鸭季节开始的第1天。阿拉斯加州安克里治市东北的尼克河口附近“野鸭沙洲”上,阳光把一块沼泽地照得闪闪发光。在堤下约20米处,37岁的诺克斯·钱恩把小艇的马达关掉。
“越来越浅了,”他对39岁的罗顿·杭契尔说,“我们不妨把小艇留在这里。你去拿弹药,我来拿食物。”
几小时前,3米深的潮水曾淹没这个沟壑。钱恩和抗契尔把小艇拖到岸上后,就在始在粘稠的淤泥中挣扎行进。
“这可恨的东西像浆糊一样”,钱恩说。他提起右腿跨进了一大步,想走得快些,但左腿的长靴却被吸住,不能动弹。他猛力拔腿的时候,忽然两条腿都不能移动了。他试图把身子向前扑,然后侧闪,可是每试拔一次,他就觉得自己陷得更深。一转眼功夫,灰胶泥便淹没了他的足胫和小腿。
钱恩大声呼叫:“救救我,罗顿!”他把三明治盒子抛掉,几秒钟内盒子便渐渐沉没了。
杭契尔和钱恩两人结伴打猎已经有15年多,知道阿拉斯加松动冰川淤泥的厉害——像流沙一样,但是可怕得多。它由爽身粉那么细的颗粒形成,看来像普通的泥巴。潮水涨时,大力把淤泥颗粒冲散,变成泥浆,潮水一退,泥浆便变得结实,成为厚泥。一个人如果被它困住,便不能动弹,要等到潮水再涨才能脱身。
杭契尔解下皮带,战战兢兢地向着钱恩走去,先试了一步才走下一步。钱恩终于抓住了皮带。“抓紧呀!”杭契尔一面叮嘱一面拖拉。
钱恩两腿发力,身向前冲,可是粘泥像老虎钳似的把他夹住。后来,杭契尔觉得泥面越来越松,这才想到“两个人同时被困是最要不得的。”
“这样搞下去没有结果,”杭契尔一面说一面退回岸上,“我必须找人帮忙才行。下游那头一定有人在打猎。”
杭契尔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然后朝南面走去,留下从腰部以下已没在泥里的钱恩独自思量自己的困境。阿拉斯加的潮水是世界上涨得最快和最危险的。不到4小时,潮水就席卷沙洲,每4分钟上升10厘米。两小时后,钱恩被困处的河水便会达到3米至3.5米深。钱恩一面颤抖,一面将双手伸到泥里试图挣脱,可是身体却越陷越深。“这里真冷!”他在想,“不知到什么地步便会体温过低。”
他记起两年前才32岁便死于癌症的爱妻克莉丝婷。经过长时期的折磨,她还是勇敢得令人惊叹。“她从不灰心,我也不会!”他心想。
他又想到自己的子女——17岁的塔拉、14岁的特莉娜和10岁的安东尼。

在安克里治附近艾门朵夫空军基地的第71航天救援回收中队指挥中心,蓝雷中校拿起正在响着的电话。原来,杭契尔在沙洲上走了1小时后,他求援的信息终于传到。不久,美国空军的一架直升机便已经升空,由西尔斯上尉负责驾驶。机上另有副驾驭员密勒上尉,随机机械员恩格斯中士,跳伞救援人员库拉下士和韩富利下士。10分钟后,直升机到达了沙洲上空。
直升机在钱恩后方20米处的高地着陆后,两名跳伞救援人员便立即跳出,走到泥沼。“我们会把你救出来。”韩富利安慰钱恩说。
起初,库拉和韩富利试图一面挖泥,一面把钱恩拉出,没想到转瞬间,他们也自身难保,在软泥里毫无办法地挣扎。库拉的一条腿被粘得牢牢的,韩富利的两条腿则深陷到及于大腿。后来,库拉终能挣扎脱身,还帮忙把韩富利救出。
接着,韩富利奔到直升机那里,取出一副担架,以便跪在上面营救钱恩。可是淤泥不久便把担架淹没,使他们不得不再度退却。
后来,他们拉着一件救援工具——一个与直升机连接、有4厘米宽皮带扎住的浮椅,再小心翼翼地穿过泥沼。他们把皮带套在钱恩腋下,然后走开。他们告诉钱恩,等到直升机开始拉动他时,他便应该张开两腿,如果可能的话,就跨坐在椅子上。
恩格斯蹲在敞开了的机舱口,把吊缆掣扳到“上升”。吊缆顿时绷紧。可是,钱恩却突然向侧折身,然后慌忙地向恩格斯打手势叫停。他痛得两眼圆睁。
西心斯在驾驶座位上挺直身子,心想:“这下子有麻烦了。”一个人身体深埋在冰川淤泥中时,受到的吸力是非常大的。他知道有一次进行类似的直升机营救行动时,被困者的身体拦腰被扯为两段。
“我们离他太远”,西尔斯说,“角度也不好。我们必须在他头顶正上方停留不动,离他越近越好,以便容易对话和取得最大的控制。然后,我们非常缓慢地把他垂直拖起。这是我们唯一有希望的办法,也是他的唯一机会。”
可是,怎么能使一架10吨重的直升机在一个人的头顶1米之上保持凌空停留?稍有差错,直升机就会把那人的背撞断,甚至于把他压死。
“非成功不可,”西尔斯说,“还有1小时左右就要涨潮了。”

直升机向钱恩抵飞过去时,旋翼激得泥浆四溅,使他眼睛也睁不开。眨眼之间,小泥团便像榴霰弹一样射击着他,使他不得不用冰冻的双手来捂住眼睛和耳朵。直升机先是在他上面9米,逐渐降到6米……然后3米。发动机的啸声震耳欲聋,钱恩竭力抖缩身体。2米……1.5米……“不能再低了!”他挥臂嘶喊。
恩格斯在机舱口身向前倾,拼命用手势叫他把泥挖开。钱恩点点头,随即开始用手刨开四周的厚泥。
为了保持凌空不动,西尔斯必须两脚踩着踏板,两手把着操纵杆,一根杆上还要用拇指控制。只要突然刮起一阵风,或是操纵杆稍微扳错一下,甚至发动机骤然停息片刻,钱恩的背部便会象树枝一样折断。
钱恩感觉到腋下皮带在向上拉。这时,淤泥差不多已到他的胸口。虽然他竭力把泥推开,可是淤泥像火山熔岩似的很快又向他涌回来。钱恩累得不断喘气,觉得自己的力气已渐渐消失。
在驾驶舱里,西尔斯在担心山风。直升机似乎比刚才稍难控制。他的足踝不断抽筋,肩膀亦已变得僵硬。他恨不得抽起操纵杆,把那人从泥里拉出。可是他非常明白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突然间,一阵风把直升机震荡到左边。“保持位置!”恩格斯大叫说,“下面那个人遭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这时大约是午后1时45分。直升机在钱恩头上至少已停留了15分钟。淤泥现在已及于他的腋窝了,他累得不时要停下来休息。“他开始不行了,”恩格斯向驾驶舱报告。他看到下面那个人的手软瘫瘫地搭在泥上。“看样子他正在渐渐昏迷,”恩格斯在拉紧缆索时暗想。“现在该怎么办?”他向西尔斯请示。
“继续努力,”西尔斯粗声说,“我们不能抛弃他。”冷汗直流下他的脖子。他知道,现在潮水随时都可能来到。“如果潮水涌进来,”他想,“我们就只好更使劲更快地拉。”这虽然危险,但他不能让下面那个人葬身泥沼。
下午差不多两点钟时,钱恩感觉到有个拉力轻微地把他向上提升。他已不再不沉。于是,他不断地掐泥、抓泥和抛泥。缆索逐步向上提升,泥沼亦渐渐降到了他的腰部。“我一定会脱险的。再拉上一点就行了!”他想。
钱恩双手颤抖地抓住浮椅,想跨过它坐在上面。可是,他的两膝在泥中不能分开。突然间,直升机向侧面低倾,于是钱恩用尽全力,强行将两腿分开,终于把身子滑上了浮椅。
他的身子脱离粘泥时,虽然直升机的吼声很大,他仍听得见粘泥吸嘬的声音。他瞧着自己的长靴从腿上滑落,没入泥沼之中。不过,他已经脱身了!

恩格斯跪下来搀扶筋疲力竭的钱恩穿过舱门,把他送到机舱里。在下面,粘泥迅速涌向钱恩遗下的空洞,很快就把它填满。西尔斯把直升机降落在堤上,让两名跳伞救援人员上机帮钱恩解除救援浮椅。
在驾驶座上,西尔斯将他的僵硬手指从操纵杆上松开。他一面抹额上的汗,一面倒靠在座位上歇息。“我吃不消了”他对密勒说,“你来驾驶离开这里吧。”
钱恩在安克里治市的普洛维登斯医院治疗瘀伤及轻微体温过低之后,随即出院回家。
说也奇怪,他始终没有和救他一命的那位直升机驾驶员见过面。他当时是从直升机直接送入医院的,而数星期后,西尔斯上尉便调往佛罗里达洲的柏特力克空军基地。
“我们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我认为我们彼此认识之深,是很少人能够比得上的”钱恩说,“我们有过一段使彼此都把体力发挥到极限的共同经历。那次经历使我从此对人生及我周围的人——甚至那些我只略为认识的人——更加重视。原因是,那些我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居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将永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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