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英雄

  千里明月 ·  2008-05-11 14:33  ·  46824 次点击
在为垂死者设立的医院里,住着一些真正的英雄。虽然生命衰微,可这些平凡的英雄待人和蔼可亲。他们表现出英雄气度,他们对离死神更近的人给予鼓励,他们安慰家人和亲朋。
威廉·詹姆士认为,人类奇迹的要点在于英雄主义。他说人们需要勇气。英雄气质是我们的一种本性。
我早早到了这所医院,不紧不慢地沿着走廊走着,因为我盘算着,假如我该写一写死,那就要体察一下死的迹象。我要探察垂死者的神色,找到我认为肯定是绝望感的东西。
在526室,我见一位中年男子冲我热情一笑。在528室,一位老妇摆摆手但没说什么。走到第三个门,一个病人问我天气是不是变冷了。每个人都远比我推测的要机敏活跃,尽管有的还昏迷着。每当我走过一个病房,总传出一声“喂”或干脆“嗨”一声。
我对死亡和濒临死亡的一切偏见都受到了挑战。空气清净新鲜。他们有的穿着逛街的衣服,小桌上是鲜花,多数房间挂着亲友的照片。明亮的阳光照进会议室的窗子。我不知该不该这么说,此处是一番令人愉悦、振奋的景象。
我在这所将死者的医院所得教益之一,是乐观主义。阿尔伯特·加缪曾说过,“只有一种自由,接受死亡”。直到我走访了这些重病人,对加缪的见解,我才有一种理性的体会。简言之,他表明,一旦抛开死之恐惧,我们便能一心投身于生活。或者换个说法,当你从你的生命结构中觉察到你将死去,你会选择生。于是你畅然欢度余生。
不过,道理上讲得通的东西,感情难以接受。临终的病人当真愿愉快生活?能在茫然慌乱之下悟出生活的意义?当死神将近时,谁还能愉快地活着?
大卫·卡尔森会肯定地说,是的!我在医院的咖啡店看到大卫,他正在广告板上写写画画。我问他在设计什么,他得意的亮出一幅高大松林环抱下的一间小木屋的草图。
“我这辈子都想有一间小屋”,他说,“可钱总是不够,而且总是太忙。当医生诊断我病到晚期时,我想也许是盖房子的时候了。”
我问他:“你认为你会看到盖房那一天吗?”
“大概不行了。但那不重要。它会在我心中盖起来。我会喜欢它的,就像身临其境。”
我们聊起北方的森林以及他如何使小屋隔热、在什么类型的湖上建房。
“有的人大概以为我疯了。可是我信奉一条,千万别放弃你的选择权。”他笑着补充说,“假如我能让他们都感到惊奇,不是个收获吗?”
他幻想着实现梦想,神色愉快,表情风趣。我离开咖啡店,他的话在我耳畔回响:“千万别放弃你的选择权。”
放弃选择多么容易。可我们为什么放弃呢?我们有这么多潜在的可能性,为何不发扬光大呢?我们内心贮存着的许多希望有待我们去开发,我们为什么放弃希望让自己陷入绝望呢?
把什么事都归罪于灾难,这并不难。可我想这种借口过于便巧。大多数人并不是由于一场灾祸而丧失生活的信心,而是因为从此看不到值得留恋的细小乐趣。
我做这项研究时遇到的一些最愉快的人,都是那些即便在死前几天、前几个钟头还决意欢享生活的人们。
一位祖母为等她孙子们来而活着。他们到了医院后,她便加入他们欢快的戏耍并宣布她的遗嘱。那个晚上,她忙织她的花边儿,打算送给孩子最后一件礼物。一个小伙子把一台录音设备带到医院。他夜以继日忙着录制他最喜爱的爵士乐作品。然后作为礼物送出去。
一个年轻的癌症患者有一本精致的集邮册。“我住进医院并不等于说我不能有闲情逸致,”他说。他的病房像个历史学家的办公室,书籍堆得高高的。
渐渐地,我开始懂得一种联系:当病人们欢享生活点点滴滴的乐趣时,他们毫无恐惧地生活。当他们创造时,就顾不上心烦意乱。而当满脑子恐惧时,死亡就为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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