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伴

  千里明月 ·  2008-05-11 15:36  ·  17802 次点击
【作者】:詹姆斯·斯图尔特·哥
有一天,和老朋友哈利坐在一块,回想起以前的快乐日子。
“记得我们念中学时的第一个舞会吗?”我问。
“唔,当时我俩多么无知、幼稚。”他点头道。
那个时候,男孩女孩间的微妙感觉开始在我们的血管里骚动,对此我们都束手无措,记忆又将我们带到体育馆内五彩缤纷的装饰、动听的“夜与昼”舞曲、板起脸孔的男孩和女孩们中。
“那次我好紧张,”我说,“是一枚安全别针救了我。”
“安全别针?”哈利不解地问。
“是的,还记得影星费利·阿斯蒂埃尔吗?”
脑里一下子闪过那个美妙的时刻——我用手轻握着全场最美丽、最有魅力、最吸引人的女孩子的纤腰之际……
从那时好莱坞上映的热门电影来看,中学本应是掌握知识活跃身心的最好场所,除了上课,还有激烈的体育比赛,有激动人心的小型正规舞会,男孩子们可以随意施展他们的聪明手段去赢得漂亮女孩的芳心。
可惜,在我们市内,教育权威人士从不跟着电影走。我们一踏入中学校门,就被按性别隔离开——男孩子被编去一间学校,女孩子上另一间学校。
因此,当我们的指导老师比格斯先生提及我们男校新生将与女校新生举行圣诞舞会时,大家对此有不同的想法。当比格斯先生问道,“我们当中多少人会跳舞?”没有一人举手。“那么,”他接着说,“明天,海恩莱小姐将会在体育馆教你们的。”
“排队,报数!”海恩莱小姐命令道。“听着,单数同学向前跨一步,双数向后退一步。”我们乖乖地从命。“后排的男生仍充当男的;前排的男生充当女的。当我数一、二、三、四时,男士们就走近‘女孩子’邀请‘她们’跳舞。好,男士们,用你们的右手揽起‘女孩子’的腰,现在,跟着我数,一、二、三、四……”
我当男的,哈利是我的“女”舞伴,。我们数着,走着,他脚踢着了我的小腿。整整受了几个小时的折磨,海恩莱小姐才放了我们。
我们结队来到公园,真怪!那天特别留意路上女孩子。女孩子成了我们的话题。
“小子们,你们谁留意过凯特·舒伍德?”比尔先问。
“凯特?你是指那个个高、话少的黄毛丫头?”我们几乎齐声答道。“先生们,她这人太自负了,”查理接着补充,“我猜她肯定以为自己很漂亮。”
“那是因为她涂了口红,穿着高跟鞋的原因。”比尔解释道。
“你们记得维维安·霍尔吗?”肯尼插嘴问。
“就是那个在大人外出时趁机举办家庭晚会的矮个子、黄头发小妞。她最爱在晚会中玩转瓶子的把戏,我不想和她跳舞。”
“我也不想和玛格丽·豪尔跳舞,”我也不甘示弱地举出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她经常穿吊带裙,带着牧羊狗,她妈妈给我妈告状,说我家的狗惹虱子给她的狗。”
在伙伴间,即使面对着断指、断腿的酷刑,我也不会说玛格丽的好话。不过,私底下,我却很喜欢玛格丽。她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一头长长的棕红色秀发梳成两条发辫,使她显得格外精神利索。
我第一次碰见她,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当时,我俩同时带着狗去公园。她牵着她的牧羊狗,我牵着我的贝高,一条苏格兰狼狗。当我们迎面走过时,贝高突然吠向牧羊狗,咬住了那狗的腿!牧羊狗哀叫一声,挣脱着逃走,它的女主人被狗的脖圈带连着,一个踉跄倒在我怀里。
我第一次用双臂抱着一个女孩子,我被逗乐了。她是那么轻盈,那么柔弱!刚浆洗过的棉布衣裙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令人身心舒畅。不一会儿,她稳住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说了声“谢谢”,就牵着狗走了。
打那以后,尽管我们还经常迎面而过,玛格丽却好像从没在意我的出现似的。但我怎么也忘不了她,越是难以接近,越是渴望与她接近。更糟的是,我得知她要进舞蹈学校,并确信她定能成为优秀的舞蹈家,不知何故,心里总觉得像要失去什么似的。
若不是因为费利·阿斯蒂尔,我早就放弃这个梦想了。那是一个下着雪的星期六,我和朋友们去看费利和金格·罗杰斯主演的电影《快乐的离婚者》,望着费利潇潇洒洒地带着罗杰斯小姐全场转圈;望着他一只手插在衣袋里的傲慢神态;还有言辞犀利的辩解,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费利成了我的偶像。当我们离开戏院时,我觉得我的梦想是会成真的。我曾多次做过这样的梦——我与玛格丽双双起舞。
为了准备那一天的到来,我独自到图书馆,走近管理员的书桌,悄声问有没有关于舞蹈的书:“我想学跳舞。”
“学跳舞?”她失声叫了出来。我连忙按住她,害怕被别人听见。
“学什么舞?芭蕾舞?古典舞?还是……?”
“都不是,”我打断她的话,“一般的交谊舞。”我差点加上这一句:“像费利·阿斯蒂埃尔跳的那种舞。”
“交谊舞?”她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句。
我点头说是。她从书架上略略看了下,就取下一本书给我。我把它夹在大衣下跑回家,关上房门,翻开书,一页页看下去。每种舞步都有图例,按顺序标上A、B、C、D。我试着跟步法学跳,但这简直是浪费时间。
终于等到了举行舞会的那一晚,舞会开始时间是8点。7点30分,我和朋友们已相聚在体育馆门外,连假装扭伤了腿的哈利,也一拐一拐的早早来到了。
我们相互尽情取笑,然后鼓起勇气,操着正步走入体育馆。海恩莱小姐和比格斯先生站在门口,我们逐个郑重其事地与他们握手,迅速走向舞场的一角坐下,紧张地窃窃私语。
在远远的另一边是我们的女同胞,真叫人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漂亮衣裳、眩目的发式,浑身漾着风采,但个个如冰般冷漠。
望着她们,我们的勇气——由时髦的打扮和不时爆发出的爽朗笑声支撑着的勇气,不知怎的一下子一扫而光。
比格斯先生打手势示意乐队奏乐。我的手心开始出汗了,朋友们也一个个像逃兵似地溜走,最后只剩我和哈利。我拉起哈利,他是我的“女伴”,高声数着“一、二、三、四”,跚跚转入舞池,转到门口,正想逃离此地时,海恩莱小姐却把我们拉到另一边,……后来,就是我拥着维维安·霍尔,哈利拥着玛格丽·豪尔,双双起舞,庆幸的是,乐曲一首紧接着一首,但每奏完一曲就相互交换舞伴,直至我牵过玛格丽的小手。
那晚,她穿着华丽的晚礼裙,盘起秀发,梳成希腊古典发式,看起来如女神一般美丽。
牵起她的右手至半胸,我试图找点什么话题,忽然,柔和的灯光下我注意到她的贴身衣服上有个东西在闪光——是一枚安全别针,把她的贴身衣裳连在里层的裙子上。眼前的玛格丽,骤然长成完完全全的大人了,接下去,我发觉自己是真正在跳舞了。一曲奏完,要换舞伴了,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对她说,“我们不要。”她会意地点了点头。
舞会结束得太快了,人们逐渐离去,最后只剩我和玛格丽。我把一只手插入衣袋里,想模仿一下影星费利·阿斯蒂埃尔的风度,也好叫自己放心——口袋里着实还有1.6美元,那是省下几个星期的零用钱。我以我自己认为绝对正确的淡漠口吻对她说,“在黑夜正式来临之前,你不介意和我一起去喝杯汽水吧?”“我很乐意去,但我已经答应过妈妈早点回家。”
我只有欠欠身,说,“那么下次吧。”
记不起当时她怎样回答了。只是当我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时,我的零钱洒了一地。再把钱全部捡到手中,发觉她已经消失了。
最后,我哼着“夜与昼”轻快地踱着步回家。我知道,不会再有一个更美丽的晚上了,永远,对任何人,都不会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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