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记
千里明月 · 2008-05-11 15:37 · 23158 次点击
泰丽·柯兰基罗初到芝加哥《每日时报》做实习记者的时候,本市新闻采访主任给她的工作指示是:“每天阅读时报的每一个字。”
泰丽依着指示做,结果于1944年10月10日下午在分类广告里面发现了三行小字。她用黑蜡笔把下面的小广告圈起来,放在魏汝殊主任的桌上:
悬赏五千元寻找1932年12月9日杀害警官伦第的凶手,请于每日下午12时至7时致电话Gro.1758号。
她说:“里面可能有文章。”
魏汝殊表示同意,并召外勤记者占姆·麦奎来,指示他说:“查查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麦奎不久便向魏汝殊报告:“登广告的是一个名叫狄丽·马哲克的妇人。她的儿子祖贻于11年前因为杀了一个警官,被判徒刑99年,现在卓烈埃特监狱。”
魏汝殊说:“查查这妇人哪里来的5000元。你也许可以写出一篇文章。”
他说得果然不错。数周以后,这件事便轰动了整个芝加哥。
外勤记者麦奎在10月的某天下午寻到狄丽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矮小的妇人,发已微白,斯拉夫种族的高颧骨上显出老态,肩头下垂,显然是操劳过甚的结果。她用生硬的英语慢慢地说:“祖贻是好孩子。祖贻没有杀过人。”
麦奎问她有证据吗?她说没有,因为唯一的证据已被陪审团否定了。这便是她要登广告的原因;她悬赏寻求杀害警官的真凶,想由此证明她的儿子无罪。她已储款5000元以待。
“你这笔钱是怎样来的呢?”麦奎问。
狄丽说:“我夜间在城里一座办公楼揩洗地板。自从我儿子祖贻坐牢以后,我一直揩了11个年头。”
狄丽的丈夫在牲畜栏做工,但常常无工可做。她知道要用金钱探寻真相以求祖贻的释放,不能靠丈夫的收入,因此便从事这份她唯一能够找到的工作。她用两手两膝,替一座办公楼揩洗地板。每夜做八小时,每周做六夜。这样她揩了11年——3500个辛酸的夜晚,数不尽的大理石地板,海洋一样的肥皂水,这样过着心痛腰酸的冗长岁月。可是她的勇气从未受挫。要积存5000元是须要揩洗很多很多地板的,但现在狄丽已经有了这笔钱了。
“你登了广告后有人找过你吗?”麦奎问。
狄丽摇摇头。她说从前也曾登过一次,赏格是3500元,当时没有人答复。
麦奎回报馆后,把采访到的报告了魏汝殊。
“这孩子真的无辜吗?”魏汝殊问。
麦奎说:“这正是我所疑虑的事。老太婆深信他是无罪的。”
魏汝殊下了断语:“最好从这个角度调查。如果这孩子是清白的,就让我们来营救他吧。”
麦奎和时报另一个外勤记者花了十个半月来发掘隐秘着的证据。狄丽继续洗她的地板,每星期把积蓄存入银行。
这件污秽的案件开始于1932年12月9日的下午,在一家名叫维拉的中年妇人开设的地下小酒吧。那天下午2时45分,刚下班的巡逻警官伦第踏进这间非法酒吧,由维拉亲自招待。就在这个时候,两个持枪的大汉闯进来。他们见有警察在场,大为吃惊。当时伦第是穿着大衣的,要摸出手枪不是易事。他正要抻手去掏枪,进来的两个人已先向他开枪,随即逃走。伦第被打死了。
警察局长下决心要抓住凶手。
狄丽的儿子祖贻是一个机工的助手,他家离维拉的地下酒吧一哩之遥。那天下午他未上工,更足未出户,因为他的妻子快要分娩。他先替妻子整理一些家务,后来他所定购的一些煤炭于下午二时半运到,因此到了2时45分他还在把煤炭铲入地窖。三个领人曾在法庭证明这一点。
可是祖贻和他的妻子误了一着,因为他们当时不知发生了枪杀案,也不知警探正在疯狂搜索中,所以当夜有一个老相识来敲门,说自己碰到了麻烦事之后,他们便让他在家中住宿。还有,他们把这件事告诉邻人,其中一个邻人便向警方报告。
祖贻个子太瘦小,相貌也跟两个枪手的特征并不符合。当时有两个曾目击逃走中的枪手的人确定地说,祖贻不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人,维拉起初也说祖贻不是;可是后来经过警方和她私下谈话一番之后,她就改变了初衷,说祖贻便是两个杀人者之一。也只有维拉一个人在法庭指认他是凶手。
麦奎还查出,在祖贻被判罪之后,法官曾告诉其家人说,他深信这是一件大冤案。法官曾想纠正错误,但在有机会重审本案之前便逝世了。
祖贻的妻子常带了婴儿探监,母亲狄丽也跟着一同前往。狄丽设法鼓舞儿子;她告诉他,等她赚够了钱之后,一切总可解决。祖贻在狱里也努力工作,学习簿记和速记法。
5年后的一天,祖贻的妻子单独到监狱去。她说:“祖贻,我知道你是无罪的,但你永远出不了狱,而我们的孩子在家需要有一个父亲。目前有一个男人向我求婚,所以我要跟你离婚。”
狄丽认为这是不应该的。祖贻已经够苦了,没有了海伦,生活更难以忍受,可是她一言不发,只是继续揩地板。
经过细心的调查和大量的工作之后,时报请了一位律师,把两个记者辛勤发掘的事实搜集起来。州赦罪委员会进行了详尽的复查后,向州长建议即刻把祖贻释放。
1945年8月15日那天,祖贻从卓烈埃特监狱大门走出来。狄丽在高高的石墙阴影下等候着,双手围抱着儿子。她没有哭。那天晚上,她家的厨房里有一个小小的家庭晚会。狄丽备好一切祖贻最喜欢的东西。祖贻坐于桌首,母亲站在他的旁边,替他把盘子装得满满的。
时报没有接受狄丽的5000元赏金。这笔款仍由她保存。她说有一天也许祖贻需用。可是直到如今他都用不着:他当了一个厂家的秘书,过着新的生活。
狄丽已无他求:她的儿子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