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报人的故事(外二篇)
千里明月 · 2008-05-11 21:26 · 20640 次点击
【作者】:F·奥斯勒
纽约城的老报人协会定期聚餐,席间大家常常讲些往事助兴,让思绪饱和些甜蜜的心酸。这天,老报人威廉·比尔先生——这个协会的副主席——讲了一段自己的经历。
比尔十岁那年,妈妈死了;接着,爸爸也死了,留下了七个孤儿——五个男孩两个女孩。一个穷亲戚收留了比尔,其他几个则进了孤儿院。
比尔靠卖报养活自己。那年月,报童有菜园里的蚂蚁那么多,瘦小个子的便不容易争到地盘。比尔常常是拳头挨够,苦头吃尽。从炎热的夏日,到冰封的隆冬,比尔在人行道上叫卖;比这多得多的,是世态的炎凉。比尔小小年纪,已学会愤世嫉俗。
一个暮春的下午,一辆电车拐过街角停下,比尔迎上去透过车窗卖了几份报。车正在起动的时候,一个胖男子站在车尾踏板上说:
“卖报的,两份!”
比尔迎上前去丢上两份报。车开动了,那胖男子举起一角硬币只管哄笑。比尔追着说:
“先生,给钱。”
“你跳上踏板,我给一毛。”他哈哈笑着,把那个硬币在两个掌心里搓着。车子越来越快。
比尔把一袋报纸从腋下转到肩上,纵身一跃想跨上踏板,却一滑脚仰天摔到。他正在爬起,后边一辆马车“吱”的一声擦着他停下。
车上一个拿着一束玫瑰花的妇人,眼里噙着泪花,冲着电车骂粗话:
“这该死的灭绝人性的东西,宰了他!”然后又俯身对比尔说:“孩子,我都看见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就回来。”随即对马车夫说:“马克,追上去,宰了他!”
比尔爬起来,擦干眼泪,认出拿玫瑰的妇人就是电影海报上画着的大明星梅欧文小姐。
十来分钟后,马车转回来了,女明星招呼比尔上了车,对马车夫说:
“马克,给他讲讲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一把揪了那家伙,”马克咬牙说,“左右开弓把他俩眼揍了个乌青,又往他太阳穴补了一拳。报钱也追回来了。”说着,把一枚硬币放在比尔的手中。
“孩子,你听我说,”梅欧文对比尔说,“你不要碰到这种坏蛋就把人都看坏了。世上坏蛋是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好人——像你,像我,我们都是好人,是不是?”
好多年后,比尔又一次品味马克痛快的描述时,猛然怀疑起来:只那么一会儿,来得及追着那家伙,还痛痛快快揍一顿吗?
不错,马车甚至连电车的影子也没追着,它在前面街角拐个弯,掉过头,便又径直向孩子赶来,向一颗受了伤充满恨的心赶来。而马克那想象丰富的虚伪描述,倒也真不失为一剂安慰小心灵的良药,让小比尔觉得人间还有正义,还有爱。
比尔后来还经历过千万种辛苦。他没有正规上过学,只凭自学当了记者,又成了编辑,还赢得了新闻界的声誉。他的弟弟妹妹们后来也团聚了。
比尔向他的老报人同仁说:
“谢谢上帝,艰难困苦是好东西,我感激它。不过我更要感激梅欧文小组,感激她那天的火气,她眼里的泪花,和她手中的玫瑰。靠了这些,我才没有沉沦,一味地把世界连同自己恨死。”
助人助己
《圣经》上说,有个人招待了一群客人,等客人离去,才发现他们原来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从此做父母的就教导孩子们说,碰到衣衫破烂或长相丑陋的人,切不可怠慢,而要帮助他,因为他可能是天上的仙人。
这常常使我想起多年前我在费城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每想起这件事,我心里便觉得快慰。
那是一个刮风的雨夜,我投宿的旅店来了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他们行李简陋身无长物。那男的对旅店伙计说:
“别的旅店全客满了,我俩在贵处借住行吗?”
年轻的伙计解释说,“城里同时在开三个会,所以全城到处客满。”不过我也不忍心看你们二位没个落脚处。这样吧:我把自己的床让给你们,——我自己?不碍事,在柜上搭个铺。
第二天早上,老人付房钱时,对伙计说:
“年轻人,你当得了美国第一流旅馆的经理,兴许过些日子我要给你盖个大旅馆。”
伙计听了,畅怀大笑。
两年过去了。一天,年轻人收到了一封信,信里附着一张到纽约去的双程飞机票,约请他回访他两年前那个雨夜里的客人。
年轻人来到了车水马龙的纽约,老人把他带到第五大街和三十四街交汇处,指着一幢巍然大观的高楼说:
“年轻人,这就是为你盖的旅馆,请你当经理。”
不错,这位当年的年轻人就是如今大家都熟识的纽约首屈一指的奥斯多利亚大饭店的经理乔治·波尔特,那位老人则是威廉·奥斯多先生。
所以你瞧,父母们说得对:我们该好生帮助那些向我们求助的陌生人,因为褴褛衣衫的后边可能有一对天使的翅膀呢!
活着为的什么
生活的真谛并不神秘,幸福的源泉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常常忘了,——这才真有点奥妙。
故事是由一个守墓人亲身经历、亲眼看到的。一连好几年,这位温和的小个子守墓人每星期都收到一个不相识的妇人的来信,信里附着钞票,要他每周给她儿子的墓地放一束鲜花。后来,有一天,他们照面了。那天,一辆小车开来停在公墓大门口,司机匆匆来到守墓人的小屋,说:
“夫人在门口车上,她病得走不动,请你去一下。”
一位上了年纪的孱弱的妇人坐在车上,表情有几分高贵,但眼神已哀伤得毫无光采。她怀抱着一大束鲜花。
“我就是亚当夫人,”她说,“这几年我每礼拜给你寄钱……”
“买花。”守墓人叫道。
“对,给我儿子。”
“我一次也没忘了放花,夫人。”
“今天我亲自来,”亚当夫人温存地说,“因为医生说我活不了几个礼拜了。死了倒好,活着也没意思了。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我儿子,亲手来放这些花。”
小个子守墓人眨巴着眼睛,没了主意。他苦笑了一下,决定再讲几句。
“我说,夫人,这几年您老寄钱来买花,我总觉得可惜。”
“可惜?”
“鲜花搁在那儿,几天就干了。无人闻,无人看,太可惜了!”
“你真这么想?”
“是的,夫人,您别见怪。我是想起来自己常跑医院孤儿院,那儿的人可爱花了。他们爱看花、闻花。那儿都是活人。可这儿墓里哪个活着?”
老妇人没有作答。她只是又小坐了一会儿,默默祷告了一阵,没留话便走了。守墓人后悔自己一番话太率直、太欠考虑,这会使她受不了。
可是几个月后,这位老妇人又忽然来访,把守墓人惊得目瞪口呆:她这回是自己开车来的。
“我把花都送给那儿的人们了,”她友好地向守墓人微笑着,“你说得对,他们看到花可高兴了,这真叫我快活!我病好了,医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我自己明白,我觉得活着还有些用处!”
不错,她发现了我们大家都懂得却又常常忘记的道理:活着要对别人有些用处才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