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伴终生
千里明月 · 2008-05-11 21:29 · 33932 次点击
【作者】:约瑟夫·托特扎尤尔
【出处】:《世界博览》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18世纪。在托埃尔兹巴伐利亚人居住的村子里,住着一位小提琴制造商,名叫约翰尼斯·杰伊斯。这位被称作是魔术师的能工巧匠,凭着那双神奇的手,能把一块块看似极普通的木头变成价值连城的乐器,从而给人们带来美妙悦耳的乐声和无限的欢乐,这些极富魅力的乐器至今已经流传两个多世纪。
那是1739年的一天,一位老雕刻家送给杰伊斯一小段槭树粗圆木。“约翰尼斯,”他说,“这木头质地太硬,对我不适合,大概你能用它做把小提琴吧。”
看到铁硬的木料,杰伊斯明白这是一件很棘手的活儿,但那木质特有的色泽又深深地吸引着他。几天以后,他把圆木的中间部分用力锯下来,制成一块椭圆形板料,用火烘烤,形成深橙色的螺纹。然后用刨和刀费力地加工那凹凸分明的琴箱部分,一把神奇的小提琴终于诞生了。
杰伊斯做了音质检验之后,满意地对雕刻家说:“这是用你那块铁硬木头的中间部分制成的小提琴,艺术家们将为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它的音质令人着迷,它能唤醒人们的心灵!”
一个富有神奇色彩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大约过了175年,在1914年,一个偶然的良机使杰伊斯的杰作同我的命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那年我才18岁,在东普鲁士柯尼斯堡的歌剧院担任首席小提琴手。为了独奏演出,我需要一把优质的小提琴。在一家乐器行中,我无意选中了一把最好的小提琴,它比其它提琴略小一点,琴身呈鲜亮的赤褐色。写在琴边上几行已褪色的字依然清晰可辨:“约翰尼斯·杰伊斯,托埃尔兹,古琵琶和小提琴制造商,1739年。”我调试了一下琴弦,校准音调,信手拉了一曲贝多芬的F大调浪漫曲。
当琴发出第一个音符,我便爱上了她,那音质活泼、清晰、独特。
我立即买下了这把琴,并给她取了个爱称“杰伊茜”。
仅仅过了短短的几个月,杰伊茜便使我的独奏演出大放异彩。不幸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我的艺术生涯被迫中断,我的杰伊茜也在奥地利波希米亚我的出生地特罗萨乌村家里的柜子中,整整沉默了四年。
战争结束后,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乡去解放我的杰伊茜。阳光重又普照欧洲的音乐殿堂,我和杰伊茜再次拥有美好的时光!杰伊茜那纯正的音质,宽广的音域,优美、细腻的回音,使我为了倾倒。她是我心中的偶像,她能如实地倾诉我满腔的喜怒哀乐,这是其它小提琴所无法与之相比的。
一天晚上,演出回来后,我摸黑上楼,当我在四楼的家门口摸索着找钥匙时,一不小心,让杰伊茜从琴箱里滑出,猛地摔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刹那间,我几乎晕过去,急忙打开楼道的灯,此时的我,真有点不能自持了。当我正顺着楼梯仔细寻找时,定时灯自动熄灭了,我用颤抖的手划着一根火柴……又一根火柴……在楼梯上仔细察看……终于,借着火柴微弱的光亮,我看到了杰伊茜,她静卧在楼梯的最底层。我急忙奔下去,生怕她的躯体有个三长两短。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杰伊茜从四层楼梯那坚硬的大理石棱角上滑过,却仅受了一点并不严重的擦伤,这真是死里逃生。娇嫩的小提琴,以她的柔韧性经受住了这场磨难。精制的琴把有一点擦痕,但不必修理,只需上点漆而已。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这一点在门德尔松小堤琴音乐周的演奏中得到了证实。观众们报以热烈的“再来一遍”的欢呼声向她致谢。一位评论家说了以下这番话:“小提琴杰伊茜在约瑟夫·托特扎尤尔多才多艺的琴弓拨动下,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动人的风采。那极其美妙的乐声将给我们留下不尽的回忆。”这种赞誉对杰伊茜倒恰如其分,而对我来说却是慷慨过誉的。
在莱比锡音乐学院拜师进修时,我更加切实感到,约翰尼斯·杰伊斯的魔琴的确是一份宝贵的遗产。
一个阴雨蒙蒙的早晨,我骑车去音乐学院,前方是一个十字街口,面对快速行驶的卡车和来来往往的四轮马车,我开始试图穿过马路。自行车突然打滑,夹在腋下的琴箱掉在街上,我那价值连城的杰伊茜被抛出,摔在潮湿的圆石路面上。这时一辆大卡车恰巧从上面轧了过去,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我立刻发疯一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杰伊茜肚皮朝上地仰卧在地上,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次所摔的部位同上次一模一样。感谢上帝保佑,卡车轮子并没有全部轧在她上面,只是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肌肤。我急忙拭去琴身上的泥浆,匆忙抱起她返回家中再细细地进行检查。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音质差不多同先前一样悦耳动听。当然我是说“差不多”。因为我似乎察觉到她已失去了某些光彩。这种感觉逐渐加深。或许是她的音柱被摔而错开了极微小的距离?几个星期里,我曾试图调整其音柱,结果总也难尽人意。或许音质不似先前那么悦耳了?
我恐怕要把忠实的杰伊茜当作珍贵礼物送给他人了。况且事实上,说真的当时我越来越被一把待拍卖的法国维洛姆小提琴吸引了,它是一把极好的、音量大、色泽黑亮的提琴。几个月来,我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在维洛姆女妖的诱惑下,我终于把旧琴让给了莱比锡的一位商人。杰伊茜,我背叛了你。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过错之一。维洛姆响亮的乐声在连续几个小时的演奏之后,便减弱了许多,但它最大的缺陷是不能完美地用曲调来表达我的心声。我急忙返回莱比锡商人那,却只听到一句冰冷的回答。“对不起,”他说:“上星期一位从捷克斯洛伐克来的先生买走了杰伊茜,他支付的是现金,没有留下姓名和地址。”
我诅咒自己该死的背叛行为!但是再没有机会见到我的杰伊茜了。我没法去那儿寻找她,因为我的奥地利出生地现已归属捷克斯洛伐克,而我曾拒绝在捷克军队中服役。因此我只身逃到美国,当时我刚满26岁,将一个已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的声誉留在了当地,而变成一个生活在异地他乡的默默无闻的人。
火车在陌生而广袤的大地上飞奔,一直把我拉到内布拉斯加州的劳伦斯市。大伯父在车站迎接我,他早在60年前就移居美国了。他和他的朋友们替我签订了一些音乐会的合同。不久,维洛姆——我的新朋友,便努力地克尽职守了。尽管这样,我仍时常怀念我的那已失去了的杰伊茜。
时光荏苒,在我33岁那年,我结了婚并举家迁往新泽西州,那儿离纽约很近,使我获得更多接近音乐艺术的机会。胸怀博大的美利坚盛情接待了我,我的音乐会越来越多,教书生涯的路也越来越宽广。终于我有能力购买了一把意大利克雷莫纳著名小提琴制造家族的杰作——瓜尔内里提琴,它能满足最挑剔的艺术家提出的任何要求,但即使是它,也仍没有使我能忘怀我青年时代最令我满意的那把小提琴——杰伊茜。
我56岁时,一个内布拉斯加琴师写信求我帮忙。他在信中提醒我,25岁前他曾问过我在欧洲何地能找到一把好的提琴,他说:“从你介绍的商人中,我买到了一把我非常想要的琴。现在我已重病缠身,再也拉不动小提琴了,请你帮我找一个懂行的买主。”
我踌躇起来,眼下工作很忙,但我怎能回绝一个同行的请求,更何况他是一个病人呢?
一天,从内布拉斯加寄来一只木箱,我打开木箱,突然,我屏住了呼吸,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一种熟悉的赤褐色,那正是约翰尼斯·杰伊斯槭木提琴的特有的魅力。我的天啊!爬山涉水、远渡重洋,经过30多个寒暑之后,杰伊茜又回到了我的怀抱!
我真正体验到了王子亲吻睡美人的幸福。“我多么想你啊!”我在心里反复地喃喃自语。我向杰伊茜发誓,我们将再也不分离,永远在一起了。
36年弹指一挥间,92岁高龄已是耄耋之年,可我还是坚持每天拉一会儿提琴。那把非凡的、公认的宠儿瓜尔内里,早已被我卖掉了。杰伊茜和我终日厮守,相依为命。我在北卡罗来纳州的格林维尔过着隐居生活,杰伊茜从没有令我失望过。当我音调上出现失误时,她总是尽量弥补;当我演奏得意之作时,她便倾力弘扬。
除了琴身有些磨损外,杰伊茜没有任何凹痕或刮伤,她比其它提琴具有更优美的音质了。“你真是一个似有魔法保护的生命。”我对她诉说着。我也同样,在她的陪伴下我总感到莫大的安慰。
(约瑟夫·托特扎尤尔每天都拉他心爱的小提琴,直到他溘然去世的那一天——1989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