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军威,中越血战你不得不听的故事
竹林踏雨 · 2009-03-20 09:36 · 67924 次点击
没有多少人知道一九八四年的特殊含意,也没有多少人会怀念那个曾经令人热血沸腾的岁月;记得它的只有活着的我们和死去的他们,记得它的只有边境线上那依然如血的红土/无边无际的丛林/重叠反复的雷区。一九八四在我的心里永远是一个惊叹号,它存乎于我心深处,将作为我生命的一部分随我生灭。
收复老山那年我只有十七岁,刚参军还是个新兵,当时我国南部边境的局势相当紧张,参军时家里就念叨过千万别上南边的部队。这南边的部队是没去成,可我去的部队是一级野战部队,属于一类部队,打仗自然少不了我们。部队是一过完春节就往前线开,到那儿看地形,搞临战训练;也是在战区我第一次认识了我们所要收复的山系:老山。
老山,海拔1422米,是中国与A国边界线上一个普通的骑线点。战区多雾,前线人的话,一到战区就是进入雾区。同样,第一次透过晨曦远眺老山时也是一个雾天,高倍望远镜里看到的只是一座山体的轮廓,它深陷在迷茫的白雾里若隐若陷恍如一位深座闰阁羞于见人的美少女;而我们就将在这美少女的身上展开撕杀,若不是近前炮阵地那一门门高昂起身躯的大炮,我真不愿想信眼前这座安静祥和的山头就是我们命定的杀场。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短暂的临战训练结束了。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六号,部队一切进入临战状态,当晚开始从南温河/猛硐向老山进行机动,二十七号白天部队就地隐蔽休息,夜间继续前进。我军往老山机动的方向多是高山密林,很难分清道路,难走死了,部队就靠着指背针地图拼命往前赶,很多人干脆就是滚着前进的,就这样我们还是比预定时间晚了将近半小时。二十八号五点五十六分,信号弹升起来了,红色的,真漂亮!从猛硐/芭蕉坪/交趾城等地,我军的炮兵发言了,半边天都红了,各种火炮的巨响汇成了一气:加农炮/榴炮/迫击炮/火箭炮/加榴炮,各种炮弹从我们脑袋顶上都往老山飞,还有高机曳光弹,交叉火力拖着火尾巴划着各种弧度和线条。部队穿插了两个晚上,弟兄们都累坏了,可大炮一响,瞅着被火力覆盖的老山,大家都来了情绪:谁都明白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尸横老山血洒疆场了,人们的脸上无不刻着激动与兴奋;我的心里只是乱也没有多少豪情壮志,巨大的爆炸声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不经意的变异,真恼火!然道我害怕了吗!我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冲锋枪。借着爆炸的闪光,我一遍遍地看着我的战友们,非常努力地凝视过每一个人,我要在心里把他们都刻上,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炮火急袭打了三次,炮击之后,六点三十分,我得永远铭记这个日子: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凌晨六时三十分。信号弹又起来了,这是步兵冲锋信号。该我们了,强攻,往上冲。这真切的战斗突然地来临,已致于我还来不及多做思考,打仗完全不象电影里放得那样,没有那么多豪言壮语的做作,更没有号声杀声;满眼的销烟和烈火,满耳的枪声爆炸声,人们都低着头一个劲的往上冲,没有人犹豫更没有人说话,干部在前,士兵紧紧地跟在后边。前边猛然传来一片炸响,离得近极了,那是工兵在用火箭扫雷开路,来不及的用刀砍,用身子滚雷。老山上边不光地雷,还有涂着毒药的竹签钢钉;头顶上敌人的火力向下雨似地往下浇,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就倒下了,谁也没有多想,根本没有意识这就是牺牲,这就是真切的死亡;火光映着红土地也反射着淌了一地的鲜血,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满眼的红色,分不清哪是大地哪是天空,战争证明我是脆弱的,无意间我哭了,这眼泪一出来倒让我突然间仿佛从梦境中回到了人间,一切又都正常了,原来刚才是被炮弹击中的战友的鲜血溅到脸上糊住了眼睛。
我们连攻的是小无名高地,友军五连打的是主峰。进攻战一开始就打的非常激烈,我们一个点一个点的攻,一路上过的大部分都是雷场,好些兵就躺在那了,后来听说工兵弟兄沿我们进攻路线往上排雷,起出了好几百颗,有些雷干脆就是让我们踩倒带出来的;部队攻到了小无名主阵地下,伤亡已经很大了,连里组织了几次冲锋都没得手,各班排几乎都没兵了,光我们班减员就达三分之二,我们被敌人的火力压在土坎下头都抬不起来,敌人的阵地太隐蔽了,到处都是他们的火力点,随时都会有一把/二把甚至更多的枪向你射击,若不是这道土坎,天然的为我们构筑了一些赖以藏身的据点,不然,最优秀的士兵也难免会在这暗箭四伏的地狱里被无情的射杀。我的心里绝望极了,也许我会死去的,这里会是我的死地吗?我不敢看我身边的战友们,仿佛一抬头就会让他们看透我的怯懦似的。
局势对我们太不利了,干部们商量着请上级派预备队增援,这时候八班长刘伟光要求再攻一次,他已经是代理排长了;我就伏在他的身边,他的声音并不响,但却盖过了枪声和爆炸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脸红了,烧得是那样的烫,一瞬间我感到无地自容,是吗!我也是一米七几的大个,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我,而我却只会象胆小的兔子似得趴在地上想死想活!我也参加!由于激动我猛地站了起来,连长一脚就把我踹倒了:刹那间弹雨就把我刚才站的位置盖住了,真悬!!!连里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和几个参加突击队的战友紧张地检查着装备,八班长则趴在土坎上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地形:我们几个一遍遍地拉着枪栓,数着手榴弹,没有人讲话,其他战友们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更是安静。我的情绪又来了,马上就要冲锋了,也许再过几分钟我就会死去,真想说点什么,或者给活着的人们留点什么,可我这心里却空落落的讲不出一句话来;我想到了妈妈也想到了爸爸,想到了海边那个美丽小城里的家;亲爱的父母啊!儿子参加了突击队,要和敌人拼命了,儿子已前没有好好的听你们的话,原谅我呀。现在儿子对得起你们,走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一定立功!
猛然间枪声大作,连里的各种火器将积蓄的怒火射向敌阵,一排排手榴弹划过一条弧线砸向敌阵,扬起的烟尘在敌人的阵地前布起一道烟幕。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八班长就振臂一挥跃出了土坎,我们几个也紧跟着跃出了赖以藏身的土坎;就象几只惊了枪的野兽嘶喊着向前冲去。我手里的枪一靠没停的扫射着,枪声响得像炸了膛,听到的手榴弹爆炸声也是那么响,震得身子失去了平衡,我分明感觉到我的心也晃动起来了;是连部的通讯员小朱跟在我的身边朝上甩手榴弹呢!只是一枚比一枚甩得近了,也许是他负伤了,我无暇顾及,战斗紧张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一阵轻微但使人心惊的声音穿过枪声传导过来,是小朱倒下了,一排高机子弹横着将他扫倒了,滑腻腻的血染红了他的军衣。我不再瞄准,只朝着浓烟中忽隐忽现的身影连连扫射,这急促紧密的枪声变得是如此的微弱,如此的沉闷,声音象是被传走了似的,传的很远,如风般飘然而去。不远处,突击队长刘伟光正鱼跃着向上运动,枪口闪烁着炽人的火光,那是他的心在喷着烈焰。八班长是军区比武的尖子,他的战术动作永远是那么干脆利落,一瞬间他就钻进了敌人阵地前的烟幕里;有门,我的心嘭嘭的跳的利害,八班长也许能成功。很快敌人的阵地上传来了手榴弹短促低沉的爆炸声,整个战场上敌军那密集沉闷的重武器一下子变得沉寂了。我的眼睛湿润了,最后一分钟的冲锋证明我们要比对手勇敢/坚毅。隐约中,一面红旗如一团火忽的飘展于高地的上空;我的身后响起了一片杀声,连长冲上来了,战友们冲上来了。我和突击队剩下的几个弟兄三步并两步地窜上了高地,敌人的尸首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阵地上,到处是他们遗弃的枪枝弹药。我的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靠在战壕上的八班长,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狂喜,发疯似的喊着他向他扑过去,我要紧紧的拥抱他,他才是真正的英雄。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英雄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不知道阵地已经被我们夺下来了吗!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箍住了我的心,就在即将抱住他的时候我停步了,两个八班的兵哭着喊着已经抱住了他,可他的身躯是这样的软弱无力,他的头轻轻地歪在一边,我终于看清楚了:敌人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咽喉,血正从那儿涌出来,他的眼睛依然圆睁着,无神地望着山峰,望着依然销烟弥漫的天空,他牺牲了,就这么一言未留地走了,可这双眼睛却仍在诉说,仍在呼唤,仍在宣示着他对生的无比向往和渴望。我想哭,可我哭不出来,泪珠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还是流回了肚子里。我们胜利了!我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那么多战友的鲜血洒在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他们用自已的生命和鲜血为自已的师团抒写了整整一个历史的荣;因为他们的付出使得生存的我们也沾染了荣耀,并一同被载入共和国以及人民军队的史册,这是永垂不朽的。
就在我们连浴血奋战的同时,其他兄弟部队的攻坚战也同样坚苦地进行着:五连打的是老山主峰阵地,他们从开始进攻到占领主峰表面阵地只用了二个小时左右,仗打得也是异常艰苦,敌军依托险峻的地势顽强的抵抗,这使得五连伤亡巨大;快到中午的时候五连的副连长张大仅也牺牲了,他的肠子都叫打出来了,还在那坚持指挥直至牺牲。兄弟团的部队那天打的是老山松毛岭地区,主攻662.6高地,他们的战前准备很充分,步炮协同也好,进攻一开始,九分钟就拿下了662.6的表面阵地。接着又把松毛岭那一片几十个阵地都攻下来了;那天,他们还抓了几个俘虏,都是在一个洞里抓的。在124阵地上,他们还在一个洞子里堵住了四个女兵,这几个女兵死活就是不出来,我们的人也冲不进去,最后没折了,就用火焰喷射器猛干,全烧成球了;敌人的阵地上啥都有,那天他们的战利品最多了,还缴了一大堆便西服呢。
4.28是老山新生的日子,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祖国的尊严和领土的完整。为此我们负出了沉重的代价,那一天,我们一个团队伤亡比例就超过了三分之一,有的连队比这个比例还要大,伤亡都将近一半。我算是命大的,连里跟我一年入伍的兵大部分都不在了,而我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挺全乎,幸运之神看来真的很照顾我。那么多的战友牺牲了,都不敢再想,可是怎么也忘不了,一闭眼老是出现他们的身影,脑袋里象放幻灯似的一遍遍不停地过着战友们的音容笑貌,一刻也不停。他们现在都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躺着呢,那里面有相当部分都是我们师的。
收复老山只是整个战争的开始,接下来的数月防御作战才是我们最残酷的经历,它给我的身心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在那一百多个无眠的日日夜夜里,我们的人生被高度浓缩入不足十平方的猫耳洞内,这是一场真正的练狱。无论战争的目的是如何的正义,但就其本身的实质而言永远都是残酷和黑暗的,回忆于每个参战者而言总是痛苦都于快乐,要翻开这些深植于内心的痛苦记忆更是需要勇气的。战争还在继续,谁也不会想到这场由收复老山为开幕的战争会持续整整五年。比起紧接而来的防御作战那么已过去的老山攻坚战简直就不值一提;在这片亚热带丛林里进行的战争是中国军人从不增经历过的,战斗的胶着性和残酷性更显其独有的特色。老山无故事,应该说老山无浪漫的故事,有的只有坚苦和血腥。
我们连攻下无名高地后并没有作实际的休整,马上就投入了防御作战。刚打下老山,敌人的报复动作相当大,战斗每天都会发生,从小股特工偷袭到班排规模强击直至连营集团冲锋,我们每时每刻都得承受一次甚至数次的死亡威胁。
我守的哨位是全连阵地最靠前的,距敌最近的阵地才50米,而离我军最近的阵地至少也有150米。我们的哨位是由一截敌人遗弃的旧坑道改建的,全长约15米,高只有1.7米,宽0.8到2米不等,洞口建在一块巨石下,洞里有两个转弯;就这条件在我连防守的众多哨位上也算上等的了,这就是我和七个战友的家。由于哨位太前出,我们这里根本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随时都有敌情发生,冷不丁就会有一串高机子弹或者一枚手雷飞过来,那小小的洞口就象死神的嘴随时都会夺去某人的生命。
老山一战下来,我们班里连老带新就剩下三个人了,后来又补了五个兵,也就是现在守哨位这几个人,我也提班长了,在这里我是理所当然的最高首长。我只有十七岁呀!可我的心里却早已淡忘了我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和浪漫,鲜血和死亡已经把我训练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士兵了,我指挥着一群平均年龄都比我大的兵,感觉竟是如此的平淡和老到成熟;我是长大了。